第八章 废墟之上与微光降临(1 / 1)

冰冷的雨滴敲打着玻璃窗,发出细碎而密集的噼啪声,像无数细小的冰针,持续不断地刺穿着室内的寂静。铅灰色的天光透过被雨水模糊的窗格,吝啬地洒进宿舍,在地板上投下大片混沌、潮湿的阴影。空气里弥漫着雨水带来的土腥味、铁锈味,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、挥之不去的血腥气——那是林溪手臂伤口渗出的血,干涸在地板缝隙里,混合着灰尘和泪水的咸涩。

林溪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,身体保持着母亲摔门离去时的姿势,像一尊被遗弃在废墟里的、破碎的石像。怀里,那台扭曲变形的相机残骸,冰冷而沉重,尖锐的断裂边缘深深硌进她的皮肉,带来一阵阵迟钝的、麻木的痛感。手臂上的伤口早已不再流血,只留下一道暗红色的、微微肿胀的痂痕,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眼。但她感觉不到疼痛。或者说,身体所有的痛感神经都已经被一种更深沉、更彻底的麻木所覆盖。

累赘。

赔钱货。

天生的。

讨债鬼。

母亲那淬毒的咒骂声,像无数条冰冷的毒蛇,缠绕着她的心脏,反复噬咬。每一个字都带着倒刺,深深扎进她灵魂最脆弱、最不堪的角落,将那些早已腐烂流脓的旧伤口重新撕裂、翻搅。她以为自己逃出来了。以为大学是新的开始,是摆脱过往泥沼的跳板。可原来,血脉里的诅咒如影随形。无论她逃到哪里,躲进多么厚的茧里,那道来自至亲的、带着毁灭性的否定,总能精准地找到她,将她拖回深渊,踩进泥里。她甚至能闻到母亲身上那股廉价的香水味和汗味,混合着长途汽车上方便面的油腻气息,像一层无形的、令人作呕的薄膜,紧紧包裹着她,让她窒息。

相机冰冷的金属外壳紧贴着胸口,那狰狞的裂痕像一张嘲笑的嘴。她的堡垒,她的安全区,她唯一敢去触碰和记录美好的武器……碎了。连同她最后一点残存的、可怜的尊严和希望,一起被摔得粉碎。她甚至没有力气去恨,去愤怒。巨大的空虚感如同黑洞,吞噬了所有的情绪,只剩下无边无际的、冰冷的绝望。她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,瘫在冰冷的地板上,任由雨水敲打窗户的声音,像送葬的鼓点,一下下敲击着她早已麻木的神经。

时间失去了意义。也许是几分钟,也许是几个小时。窗外的天色在雨幕中愈发昏暗,如同提前降临的永夜。宿舍里没有开灯,只有一片沉沉的、令人窒息的黑暗。林溪的意识在绝望的泥沼中浮浮沉沉,像一片即将沉没的枯叶。她甚至希望自己就这样沉下去,沉入永恒的黑暗,再也不用醒来,再也不用面对这冰冷而残酷的世界。

就在这时——

“笃笃笃。”

极其轻微、小心翼翼的敲门声响起。轻得像一片羽毛落在水面,几乎被窗外的雨声淹没。

林溪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。是幻听吗?还是……又是母亲回来了?她浑身的肌肉瞬间绷紧,像一张拉满的弓,恐惧如同冰冷的电流窜过脊椎。她死死咬住下唇,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,甚至连呼吸都屏住了。她像一只受惊的鸵鸟,把头更深地埋进臂弯里,身体蜷缩得更紧,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地板缝隙里。

“笃笃笃。”敲门声再次响起。依旧很轻,带着一种试探性的、近乎卑微的犹豫。

不是母亲那种粗暴的、带着命令意味的敲击。这个声音……很轻,很软。

林溪的心脏猛地一跳!一个模糊的、粉色的身影在她混乱的脑海里一闪而过。夏小悠?

“小溪……?”一个带着浓重鼻音、小心翼翼的声音,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,怯生生地从门缝底下挤了进来。“你……你在里面吗?我……我听到声音了……很大的声音……你还好吗?”

是夏小悠!真的是她!

林溪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。不是恐惧,而是一种更复杂的、难以言喻的情绪。她怎么会来?她不是应该遵守“静默期”吗?她听到什么了?刚才和母亲的争吵?摔门的声音?她……她知道了什么?

巨大的羞耻感和被窥探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!她不想让任何人看到自己此刻的狼狈!不想让任何人知道那个不堪的、来自血脉的诅咒!尤其是夏小悠!那个单纯到近乎愚蠢、总是用笨拙的热情试图靠近她的女孩!她无法想象夏小悠看到自己此刻的样子——像个疯子一样瘫在地上,抱着破碎的相机,浑身沾满泪水和干涸的血迹,被自己的亲生母亲指着鼻子骂“赔钱货”!

“走开!”她几乎是本能地、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出声!声音嘶哑破碎,带着浓重的哭腔和绝望的抗拒,“别管我!走开!求你了……走开!”她把脸更深地埋进臂弯里,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。

门外沉默了几秒钟。只有窗外的雨声依旧。

“小溪……”夏小悠的声音再次响起,带着明显的哭腔和不知所措的慌乱,“我……我听到你哭了……声音好大……我害怕……你别哭了好不好?我……我不进去……我就……就在外面……”她的声音越来越小,最后几乎变成了含混的呜咽。

林溪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。夏小悠的哭声,带着一种孩子般的无助和纯粹的担忧,像一根细针,刺破了她麻木的防御。她依旧不想见任何人,但夏小悠那带着哭腔的“我害怕”和“别哭了好不好”,却像一种奇异的催化剂,让她压抑了太久的委屈和痛苦,如同决堤的洪水,再也无法控制!

泪水汹涌而出,比之前更加猛烈!她不再压抑,不再试图隐藏,而是放任自己在这片冰冷的黑暗里,无声地、剧烈地哭泣起来。肩膀剧烈地耸动,喉咙里发出压抑到极致的、如同濒死幼兽般的呜咽。泪水浸湿了衣袖,滴落在冰冷的地板上,混合着干涸的血迹。

门外,夏小悠的抽泣声也清晰起来。她没有再说话,也没有再敲门,只是靠着门板,坐了下来。隔着薄薄的门板,林溪甚至能感觉到她身体微微的颤抖和那压抑不住的、细微的抽噎声。两个人,一个门内,一个门外,就这样在冰冷的雨声中,各自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,却又被一扇门奇异地连接着,共同分担着这份沉重的、无声的哭泣。

时间在泪水中缓慢流淌。窗外的雨似乎小了一些,淅淅沥沥的雨声不再那么急促,反而像一种单调的背景音。

不知过了多久,林溪的哭泣渐渐变成了断断续续的抽噎,泪水也流干了,只剩下红肿酸涩的眼睛和一片空茫的疲惫。门外,夏小悠的抽泣声也平息了,只剩下偶尔吸鼻子的声音。

就在这时,一阵极其轻微的、几乎被忽略的摩擦声从门缝底下传来。

林溪下意识地屏住呼吸。

一个小小的、粉色的东西,被小心翼翼地、一点一点地从门缝底下推了进来。

那是一个……印着傻气独角兽图案的、小小的、折叠起来的纸杯蛋糕包装盒?盒子上还用歪歪扭扭的、带着水渍的笔迹写着几个字:“芋泥波波!双倍!不甜!”

林溪看着那个被雨水打湿了一点边缘的、傻里傻气的包装盒,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。芋泥波波……那个甜腻得让她无法下咽的东西……夏小悠在这种时候,竟然还想着给她送这个?她甚至能想象出夏小悠顶着雨,跑去买这个,然后小心翼翼地护在怀里,蹲在门口,听着她哭泣,最后才鼓起勇气塞进来的样子……

一种极其复杂的感觉涌上心头。荒谬?可笑?还是……一丝极其微弱、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……被惦记的触动?

她伸出手指,极其缓慢地、带着一丝迟疑,将那个小小的包装盒勾了过来。盒子很轻,带着一点潮湿的水汽和夏小悠的体温。她打开盒子,里面是一个小小的、粉紫色的芋泥波波蛋糕,上面还插着一根小小的、印着鲨鱼图案的蜡烛(显然是她随手从哪个角落翻出来的)。蛋糕旁边,还塞着一张皱巴巴的纸条,上面用同样歪歪扭扭的字迹写着:“小溪不哭。星星会亮的。我帮你捡。”

林溪看着那张纸条,又看看那个傻气的蛋糕,嘴角无意识地扯动了一下,却怎么也笑不出来。眼泪似乎又要涌上来,但这次不是因为悲伤,而是因为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和……一点点被笨拙地温暖到的感觉。她拿起那个小小的蛋糕,冰凉的触感。她犹豫了很久,最终,还是撕开包装,小小地咬了一口。

依旧是那股熟悉的、浓稠的、带着颗粒感的甜腻。但这一次,那过分的甜味似乎不再那么难以忍受,反而像一股暖流,带着一种奇异的、笨拙的安慰,顺着食道滑下,驱散了一点胃部的冰冷和身体的麻木。

她默默地吃着那个小小的蛋糕。门外的夏小悠似乎听到了包装纸的窸窣声,立刻又吸了吸鼻子,小声地问:“小溪……好吃吗?我……我特意点的双倍芋泥!不甜的!”声音里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期待和讨好。

林溪没有回答。她只是默默地吃着,感受着那甜腻在口腔里化开,带来一种近乎自虐的、短暂的慰藉。

就在这时——

“咔嚓。”

一声极其轻微、却又无比清晰的快门声,毫无预兆地在走廊里响起!

林溪的身体瞬间僵住!嘴里甜腻的蛋糕瞬间失去了所有味道!她猛地抬起头,惊恐地看向门口!是谁?!许清?!她在这里?!她拍了什么?!

门缝下那道狭窄的光线里,一个模糊的、修长的影子一闪而过。紧接着,一张小小的、长方形的白色纸片,被从门缝底下塞了进来。

拍立得照片!

林溪的心脏狂跳起来!恐惧瞬间攫住了她!许清!她果然在!她拍了什么?!是刚才她瘫倒在地的狼狈?还是她抱着相机残骸哭泣的绝望?或者是……她此刻吃着傻气蛋糕的窘迫?!

她几乎是扑过去,一把抓起那张照片!照片还带着刚刚显影的温热感。她颤抖着,将它举到眼前。

照片的构图极其简单,甚至有些随意。昏暗的走廊光线。冰冷的水泥地面。门缝底下,一只纤细的、沾着些许灰尘和干涸血迹的手,正小心翼翼地捏着一个粉色的、印着独角兽图案的纸杯蛋糕包装盒的一角。照片的焦点清晰地落在那只手上——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,指甲修剪得很干净,但指尖带着细微的颤抖。照片的背景是模糊的、被虚化的走廊墙壁和阴影,只有门缝底下透出的、极其微弱的一线暖光,恰好照亮了那只手和那个小小的、粉色的包装盒。

没有拍到她的脸。没有拍到她的狼狈。没有拍到她的绝望。只拍到了……一只试图抓住一点点微光的手。

照片的右下角,用极细的炭笔写着一行小字,笔迹清秀而疏离:

【静默期。光影捕捉:废墟之上,独角兽的微光。】

林溪怔怔地看着这张照片。看着照片里那只属于她的、带着伤痕和颤抖的手。看着那个傻气的、粉色的包装盒。看着那一线微弱却温暖的光。许清……她捕捉到了什么?不是崩溃,不是绝望,而是……在废墟里,那只试图抓住一点点温暖的手?那只独角兽的微光?

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,像打翻了五味瓶,在她胸腔里翻涌。愤怒?许清凭什么拍她?即使只是手!羞耻?被看到如此不堪的一面!但更多的,是一种奇异的、被精准洞穿的震动。许清用她的镜头,用一种近乎冷酷的精准,捕捉到了她此刻最隐秘、最脆弱、却又最真实的状态——在绝望的废墟里,那只本能地伸向微光的手。

她捏着那张温热的照片,指尖微微颤抖。照片上那只手,那只属于她的手,看起来那么脆弱,那么渺小,却又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、想要抓住什么的渴望。

就在这时——

“小溪!”

一个熟悉而充满焦急的声音在门外响起!是苏晴!

紧接着是急促的脚步声和夏小悠带着哭腔的解释:“苏晴姐!小溪在里面!她哭了!好大声!我……我给她送了蛋糕……”

“林溪!开门!是我!苏晴!”苏晴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和担忧,用力拍打着门板,“你怎么样?发生什么事了?我听到声音了!开门!让我看看你!”

林溪的身体再次绷紧!苏晴也来了!她一定是听到了刚才的争吵声!她不想开门!不想让苏晴看到她此刻的样子!不想让她看到地上的相机残骸,看到手臂上的伤口,看到这张该死的照片!她只想把自己藏起来!藏进更深的黑暗里!

“别进来!”她嘶哑地喊道,声音带着恐惧和抗拒,“我没事!你们走!都走!求你们了!”

“不行!”苏晴的声音斩钉截铁,“林溪!我知道你在里面!我知道你不好!开门!让我看看你!我不会伤害你!我保证!”她的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哀求的急切,“求你了……开门……”

林溪蜷缩在门后,身体抖得厉害。苏晴的急切,夏小悠的哭声,许清那张该死的照片……所有的声音,所有的画面,所有的情绪,像无数只手,撕扯着她脆弱的神经。她不想面对!她只想消失!

“小溪……”夏小悠带着哭腔的声音再次响起,“苏晴姐很担心你……我也很担心……你开门好不好?我们……我们就在外面……不进去……就看看你……”

“林溪!”苏晴的声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心,“你再不开门,我就去找宿管阿姨拿钥匙了!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在里面出事!”

找宿管?拿钥匙?强行闯入?不!绝对不行!林溪的脑海里瞬间闪过宿管阿姨那张严肃的脸,闪过被更多人围观自己狼狈不堪的场景……巨大的恐慌瞬间淹没了她!她猛地扑到门边,手忙脚乱地去拧门锁!手指因为极度的慌乱而颤抖得厉害,拧了好几下才把门打开!

门开了。

门外,苏晴和夏小悠的身影瞬间映入眼帘。

苏晴站在最前面,脸上写满了焦急和担忧,眼眶红红的,显然也哭过。她身上还穿着那件明黄色的吊带背心,外面胡乱套了一件薄外套,头发被雨水打湿了一点,贴在额角。夏小悠站在她身后,怀里还抱着那个装着玻璃珠的小包裹,大眼睛红得像兔子,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,怯生生地看着她。

两人的目光,瞬间聚焦在林溪身上。

林溪僵在门口。她身上穿着那件沾着泪痕、血迹和灰尘的旧睡衣,头发凌乱地贴在脸上,脸色苍白得吓人,眼睛红肿得像核桃。她怀里还紧紧抱着那台扭曲变形的相机残骸,手臂上那道暗红色的伤口清晰可见。整个人狼狈不堪,像刚从一场惨烈的灾难中爬出来。

苏晴的目光飞快地扫过林溪苍白的脸、红肿的眼睛、手臂上的伤口,最后落在她怀里那台破碎的相机上。她的瞳孔猛地收缩!一股巨大的心疼和愤怒瞬间冲上头顶!她甚至没看清地上的情况,一个箭步冲上前,张开双臂,不由分说地将林溪紧紧抱进了怀里!

“小溪!!”她的声音带着哭腔,手臂收得死紧,仿佛要将林溪揉进自己的身体里,“没事了!没事了!我在这里!我在这里!”她感觉到林溪的身体在剧烈地颤抖,冰冷而僵硬,像一块寒冰。她抱得更紧,试图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她。

林溪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彻底僵住了!苏晴滚烫的体温,带着阳光气息的织物味道,还有那不容拒绝的、充满保护欲的力量,像一股汹涌的热浪,瞬间将她淹没!她下意识地想要挣扎,想要推开!她不要被看到!不要被触碰!不要这灼热的关心!

“放开我!”她嘶哑地尖叫,身体剧烈地扭动,试图挣脱苏晴的怀抱!怀里的相机残骸因为她的挣扎而滑落,“哐当”一声再次砸在地板上!但她顾不上了!她只想逃离这滚烫的束缚!

“我不放!”苏晴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和一丝哽咽,手臂像铁箍一样死死圈住她,“我不放!林溪!你看看我!你看看我!我是苏晴!我不会伤害你!永远不会!让我抱着你!求你了……让我抱着你……”她的声音低了下去,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无法掩饰的心疼,“你受伤了……你哭了……你抱着那个破相机……我都看到了……别怕……别怕……我在……”

林溪的挣扎渐渐微弱下来。苏晴滚烫的泪水滴落在她的颈窝里,带着灼人的温度。那一声声带着哭腔的“别怕……我在……”,像一把钝刀,反复切割着她早已脆弱不堪的防线。她僵硬的身体在苏晴滚烫的怀抱里,一点点软化下来。那冰冷的、坚硬的绝望外壳,似乎被这灼热的眼泪和体温,烫开了一道细微的裂痕。

她不再挣扎,只是僵硬地任由苏晴抱着。下巴搁在苏晴的肩膀上,目光空洞地望着前方。泪水无声地再次涌出,顺着脸颊滑落,滴在苏晴的肩头。这一次,不再是绝望的嘶吼,而是无声的、汹涌的宣泄。所有的委屈,所有的恐惧,所有的痛苦,所有的被否定,被抛弃,被伤害……都化作了这无声的泪水,汹涌而出。她的身体在苏晴怀里剧烈地颤抖着,不是因为寒冷,而是因为一种巨大的、迟来的情绪释放。

夏小悠站在一旁,看着紧紧相拥的两人,看着林溪无声的哭泣,大眼睛里又蓄满了泪水。她吸了吸鼻子,默默地蹲下身,小心翼翼地捡起地上再次摔落的相机残骸,又看了看滚落在角落的镜头盖,然后像捧着什么稀世珍宝一样,将它们轻轻放在林溪的床边。她不敢靠近,只是红着眼睛,小声地、一遍遍地重复着:“小溪不哭……星星会亮的……我帮你捡……都捡回来……”

走廊的阴影里,许清不知何时又悄无声息地出现了。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,手里拿着那本速写本,炭笔在纸页上无声地移动着。她的目光落在相拥的苏晴和林溪身上,又扫过蹲在地上捡拾相机碎片的夏小悠,最后落回纸页上。她没有再拍照,只是用炭笔快速勾勒着线条——苏晴紧紧环抱的姿态,林溪无声颤抖的背影,夏小悠小心翼翼的动作……线条简洁而有力,捕捉着这无声的、充满张力的瞬间。她的嘴角,似乎勾起了一抹极其细微的、难以察觉的弧度。

而更远处的楼梯拐角阴影里,叶知秋静静地站在那里。她没有靠近,手里拿着平板电脑,屏幕幽幽地亮着。屏幕上不再是冰冷的数据曲线,而是一个实时更新的、复杂的生理指标监测模型图。代表林溪的生理状态图标,正从一片刺眼的、代表“崩溃”的深红色区域,极其缓慢地、艰难地,向着代表“稳定”的浅绿色区域移动。旁边跳动着几个不断更新的数值:心率波动趋缓……体表温度回升……压力激素水平下降……她的目光透过镜片,平静地注视着走廊里发生的一切,手指在屏幕上快速记录着新的观察数据:【目标(林溪)接受外部干预(物理接触/情感支持)。生理指标应激反应峰值下降。情绪宣泄模式转变(无声哭泣)。社会支持系统初步激活(观察对象A、C介入)。静默期壁垒出现可控性裂痕。风险评估:降低。持续观察。】

窗外的雨,不知何时,渐渐停了。厚重的云层裂开一道缝隙,一缕微弱的、金色的夕阳余晖,艰难地穿透了铅灰色的天幕,斜斜地照射在湿漉漉的窗玻璃上,折射出一点温暖而模糊的光晕。那光晕,恰好落在林溪被泪水浸湿的侧脸上,像一道无声的、温柔的抚慰。

废墟之上,微光降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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