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空不知何时下起了细雨,雨线如银针般刺入泥土。
破庙的轮廓终于在雨幕中显现。
杜纤云踉跄着跨过门槛,她将顾淮安放在干草堆上。他仍半昏半醒地攥着她一缕衣角,死死地握在掌心。
“松手,我要给你包扎。“她掰开他的手指。
陷入昏迷的顾淮安缓缓点了点头,松开了手指。
剧痛如潮水般涌来。
在陷入黑暗前的最后一刻,顾淮安看见小云儿跪在身旁撕开衣摆给他包扎,她咬着唇,紧皱着眉头,刚升起的火光为她面上镀上一层暖光。
破庙的瓦当缺了半边,冰冷的雨水泼洒了进来,微弱的火光将他惨白的肤色照得近乎透明。杜纤云探了他鼻息,微弱的气流拂过指尖,烫得吓人。
“怎么办...“
她拧干帕子敷在他额上,布片顷刻就被蒸出热气。
顾淮安在草垫上不安地颤抖,完全失去了意识。
“再这样下去,他会死的。”她喃喃自语,手指攥紧了裙角。
如果他死在这里,淮州城的百姓怎么办?
庙外暴雨如注,仿佛要洗净这乱世所有血腥。
她望了一眼草垫上昏迷的顾淮安,冲进雨幕。
她不能让淮安王死在这里。
杜纤云踩着没踝的积水奔向街边的药铺,冰凉的雨水顺着后颈灌入衣领。转过街角时,她险些撞上一队靺鞨人马,急忙缩进屋檐阴影,心跳如雷。
“济世堂“的牌匾斜吊在半空,在风雨中吱呀作响。杜纤云踹开门时,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。堂内一片狼藉,药柜乱做一团,地上散落的药材早已被雨水泡烂。
她跪在湿冷的地上翻找。
药柜空空如也。
“该死!“她一拳砸在柜台上,震翻了半盏凉透的药茶。
顾淮安在破庙里烧得浑身滚烫,不用药的话,恐怕撑不过今晚。
大雨滂泼中,后院突然传来车轮碾过碎石的声响。
杜纤云箭步冲过去,正看见大雨中,一辆马车载满箱笼准备离去。车辕上坐着个胡子花白的老者,他一脸惊惶,左臂缠着渗血的绷带,右手还提着个小小的药碾。
“大夫等等!我要买药!“她不顾危险,拦住马车,堪堪停在了马蹄下。
雨水冲刷下,她有些看不清周遭的事物。
雨水顺着他凹陷的面颊流下,老者无措地抬眼打量她,慌张道:“你不要命了!快些让开!再晚就迟了!”
杜纤云皱眉,“什么迟了?”
他声音沙哑,眼中尽是惊惧与悲怒,“难道你不知道,靺鞨人每破一地便要屠城吗?!”
这些靺鞨人烧杀抢掠,无恶不作,好不容易太平了几年,如今竟又卷土重来。
见杜纤云仍挡在马车前。
老者只得高高挥起马鞭,“让开,我们一家老小要去逃命!”
马车里隐隐传来妇人的抽泣,和孩童的哭泣声。
原来如此。
这些靺鞨人当真是丧尽天良。
女子眸子暗了下来,她在雨中呆立片刻,瘦弱的身躯仿佛在这瓢泼大雨中摇摇欲坠。
开口却无比地坚定,嘶哑的声音透过雨幕传来,“我有非救不可得的人,只求大夫临走之前,能慷慨赐药,救他一命。”
老大夫定定地愣住,却仿佛看透什么,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悲悯。
“伤者什么症状?“
“箭伤化脓,高烧不退,已经昏迷不醒了……“
老大夫转身从马车暗格取出个油纸包:“金银花、白芷...“
他枯瘦的手指在药材间拨弄,“金银花煎水内服,白芷捣碎外敷。“
顿了顿,他又从怀里摸出个小瓷瓶,“这瓶雪蟾丸化水擦身,可退高热。“
杜纤云将药包塞进衣襟,雨水太大,她只能双手紧紧地揣在怀里,避开这漫天的风雨。
瓷瓶贴肉藏着,凉意直透心底。
“多少钱?“她挣扎着,摸向腰间的钱袋。
老大夫摇了摇头,指向南方:“快些逃吧,再晚就真的走不了了。“
他挥鞭欲走,又回头深深看了她一眼,“你,千万要小心。“
杜纤云嘴唇颤了颤,“多谢,珍重。”
马车渐渐消失在长街尽头。
雨更急了。
杜纤云不敢停留,护着药包往破庙跑。
破庙近在咫尺。
雨水像银针般刺入衣领,将杜纤云的衣衫彻底浇透。她抱紧药包疾行,粗布衣裳贴在身上,勾勒出纤细的轮廓。
转角处,突然伸出的手像铁钳般扣住她手腕时,药包“啪“地掉进积水里。
“小娘子去哪啊?“满口酒气的靺鞨兵操着陌生的口音,将她逼到墙边,另外两个同伙堵住巷口。天上突然闪电划过,照亮几张淫笑的脸。
杜纤云的后背紧贴着湿冷的砖墙,脸色煞白。
为首的黑脸壮汉用刀尖挑开她第一层衣襟,冰凉的金属擦过锁骨,激起一阵战栗。
生理性的恶心令她汗毛倒立,几欲作呕。
“滚开!“她一掌掴在对方脸上,却在下一刻被反剪双手。粗糙的手指探入衣领撕扯,布料碎裂声混着淫笑刺入耳膜。
“烈马才够味!“黑脸壮汉喷着臭气的嘴凑近她脖颈。杜纤云猛地偏头,狠狠咬住他耳朵。惨叫声中,血腥味在口腔爆开,她趁机抽出他腰间的匕首。
不是对准敌人,而是自己心口。
“再碰我一下,“她将闪着寒光的刀尖抵在喉间,声音比雨水还冷,“你们只能得到一具尸体。“
五个兵痞愣住了。
黑脸壮汉捂着血淋淋的耳朵,突然狞笑着解裤带:“死了照样用!“
杜纤云缓缓闭上眼睛,刀尖刺入皮肤的刺痛竟让她感到解脱。
这样也好,总比...总比被他们……
不!
死之前她也要带下去一个靺鞨兵。
雨下得像天被捅了个窟窿,不知死活地浇在人身上。
杜纤云被按在泥水里,靺鞨兵围着她的狞笑比雨水还冷,黑脸壮汉迫不及待地扯下她的衣裙。
“小娘子皮肤正白...“
腥臭的呼吸喷在脸上,匕首已经滑到掌心。
下一秒,她就要割开这畜生的喉咙。
“小...云儿...“
微弱的呼唤穿透雨幕。
一道闪电再次劈落。
她猛地睁眼,借着刹那间的惨白光芒,看见巷口立着个摇摇欲坠的黑影。
男子浑身湿透,脸色惨白如鬼,嘴唇泛着诡异的青紫,手中握着雪白的佩剑。
手中的长剑映着电光,像截冰冷的月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