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四章 情定虾塘(1 / 1)

初夏的风带着水草的微腥,拂过波光粼粼的「圆圆虾塘」。

阳光正好,水面跳跃着碎金,小龙虾在清澈的水底和丰茂的水草间悠闲地巡弋,大钳子偶尔挥动,搅起细小的涟漪。

这里仿佛成了肃杀战争之外唯一的净土,生机勃勃,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宁静。

苏圆圆脚步匆匆,几乎是跑着穿过回廊,奔向她的虾塘。心跳得又急又乱,像揣了只不安分的小龙虾。方才凌云堂里捷报频传的振奋,将领们眼中陡然而生的敬畏,都抵不过侍卫那句「王爷醒了」带来的巨大冲击。

他醒了!他没事了!狂喜如同暖流冲刷着四肢百骸,冲散了这几日强撑的疲惫和惊惶。

转过假山,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站在池塘边的熟悉身影。

萧景珩。

他没有穿象征亲王威仪的常服,也没有披挂冰冷的甲胄。只一身素净的月白长衫,墨发仅用一根同色丝带松松束在脑后。阳光落在他身上,柔和了那惯常冷硬的轮廓,竟显出一种罕见的温润清隽。

他微微倾身,修长的手指正捻起一点漂浮在水面的浮萍,专注地看着水底一只青黑色、挥舞着大钳子耀武扬威的小龙虾。那姿态,闲适得像个踏青的世家公子,哪里还有半分「冷面阎王」的影子?

苏圆圆猛地刹住脚步,站在几步开外,胸口剧烈起伏,一时竟不敢上前。眼前的景象太过不真实。那个在尸山血海里搏杀、在朝堂上翻云覆雨、在她醉酒时将她抱回、又在鬼门关走了一遭的男人,此刻正安然无恙地站在她的虾塘边看虾。

萧景珩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到来。他直起身,缓缓转过身。

四目相对。

池塘的水光映在他深邃的眸子里,不再是寒潭的冰冷,而像是投入了阳光的深湖,带着一种沉静的暖意。他的脸色依旧有些失血的苍白,眉宇间也残留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疲惫,但那双眼睛,清亮锐利,仿佛能穿透人心。

苏圆圆被他看得心头一悸,所有在路上打好的腹稿——质问、关心、甚至一点小小的委屈——瞬间忘了个精光。她张了张嘴,喉咙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,只发出一个干涩的音节:「……你……」

「嗯。」萧景珩应了一声,声音低沉,带着大病初愈的微哑,却比平时温和了许多,「我醒了。」

简单的三个字,却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,在苏圆圆心口漾开一圈圈酸涩又滚烫的涟漪。她眼眶瞬间就红了,强忍着才没让眼泪掉下来。几步路的距离,她走得异常缓慢,像是踩在棉花上,又像是走向一个期待了太久、又害怕惊醒的梦境。

终于走到他面前。离得近了,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药草气息,混合着水边清新的水汽。

苏圆圆仰着头,仔仔细细地看着他的脸,仿佛要确认眼前这个人不是幻觉。她看到了他眼底的血丝,看到了他下颌新冒出的青茬,也看到了他望向自己时,那目光深处……一丝极淡、却无比真实的暖意。

「毒……毒都清干净了?」她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。

「嗯。」萧景珩的目光落在她微红的眼眶上,停顿了一瞬,又移开,看向池塘,「军医说,辛辣之气,催吐有功。」

苏圆圆的心猛地一抽!辛辣之气……她的「火锅战术」……竟真的歪打正着救了他?

「云州……」她下意识地想告知战况。

「我知道了。」萧景珩言简意赅,语气平静,仿佛在说一件寻常小事,「你的『香辣金汁』,还有那『螺气退敌』,……甚好。」他顿了顿,补充道,「出乎意料的好。」

「香辣金汁」……「螺气退敌」……

苏圆圆的脸「腾」地一下红透了,一直红到了耳根!那些被她当作绝境中无奈疯招的「生化武器」,被他用如此平静的语气点评「效果甚好」,简直……羞耻度爆表!

「我……我也是没办法……」她窘迫地低下头,盯着自己的鞋尖,「死马当活马医……」

池塘边陷入短暂的沉默。只有微风拂过水面的轻响和小龙虾偶尔搅动水草的「哗啦」声。

两人中此刻弥漫着一种微妙的、难以言喻的张力。

劫后余生的庆幸,并肩作战的默契,以及那份在心底悄然滋长、此刻却不知该如何安放的情愫,已交织在一起。

「饿不饿?」萧景珩突然开口,打破了沉默。那语气,那内容,竟与洞房花烛夜他递给她螺蛳粉时如出一辙!

苏圆圆愕然抬头。

只见萧景珩不知何时已走到池塘边不远处一个平整的石台旁。石台上,赫然摆放着一口正咕嘟咕嘟翻滚着红油和青花椒的铜锅!

鸳鸯锅!旁边的小几上,摆满了新鲜的肉片、毛肚、鸭肠、黄喉、各种菌菇青菜……还有几碟她秘制的虾滑!锅底霸道的香气混合着水汽,袅袅升起,瞬间驱散了池塘的微腥,弥漫开来。

「你……你……」苏圆圆彻底说不出话了,眼睛瞪得溜圆,看看火锅,又看看萧景珩,脑子一片空白。

萧景珩拿起两副碗筷,走到她面前,将其中一副递给她。他的动作从容自然,仿佛在这虾塘边摆火锅宴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。阳光落在他微垂的眼睫上,投下淡淡的阴影。

「压压惊。」他低沉的声音响起,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柔和,「也为你庆功,你受累了!」

苏圆圆傻傻地接过碗筷,看着眼前热气腾腾、红油翻滚的火锅,再看看萧景珩那张在蒸汽氤氲中似乎也柔和了几分的侧脸,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暖流,瞬间淹没了她。

她鬼使神差地跟着他走到石台边坐下。

萧景珩已经拿起筷子,动作依旧带着骨子里的优雅,从容地将一片薄薄的毛肚放入翻滚的红油中,七上八下,然后夹起,放进了苏圆圆面前的油碟里。

红亮的油汁裹着脆嫩的毛肚,散发着致命的诱惑。

苏圆圆看着碟子里那片毛肚,又看看萧景珩平静无波的眼神。这一幕,何其熟悉!在醉仙楼水榭初遇,他也是这样,在一片惊悚的目光中,面不改色地吃下了她「精心准备」的红油毛肚,说了句「尚可」。

时光仿佛在这一刻重叠、流转。

她拿起筷子,夹起那片毛肚,送入口中。滚烫、麻辣、鲜香!那熟悉又霸道的滋味瞬间在口腔炸开!这一次,没有算计,没有恐惧,只有一种劫后余生、并肩而立的踏实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悸动。

眼泪毫无征兆地涌了上来,混合着锅底的热气,模糊了视线。不是委屈,不是悲伤,而是被这离奇又熨帖的「庆功宴」击中了心底最柔软的地方。

「哭什么?」萧景珩低沉的声音传来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爱意。他放下筷子,拿起一方干净的素帕。

苏圆圆赶紧摇头,想擦掉眼泪,却越擦越多:「没……没哭!是……是辣椒太辣了!」

一只微凉的手伸了过来,带着薄茧的指腹,极其自然地、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,轻轻拭去了她眼角的泪水。那触感,比虾塘的水还温柔。

苏圆圆浑身一僵,忘记了哭泣,呆呆地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。

他深邃的眼眸里,清晰地映着她狼狈又红着眼眶的模样,那目光不再仅仅是平静,而是翻涌着一种深沉的、她从未见过的情绪,如同平静海面下涌动的暗流。

「苏圆圆。」他开口,声音低沉而清晰,每一个字都像敲在她的心弦上,「本王命硬,克不动。」

苏圆圆的心跳骤然失序!她看着他,看着他那双仿佛要将她吸进去的深邃眼眸,嘴唇微微颤抖,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

萧景珩收回了手,指腹似乎还残留着她肌肤微烫的触感。他没有移开目光,而是看着她,一字一句,清晰无比地说道:

「本王的王妃,只能是你。」

「……」

「也只能有你这一个。」

「……」

「虾塘也好,火锅也罢……」他顿了顿,深邃的眼眸里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,快得像错觉,语气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郑重,「只要是你弄出来的,本王……」

他微微倾身,靠近她,低沉的声音带着火锅的热气,拂过她的耳畔:

「……都觉『尚可』。」

轰——!

苏圆圆只觉得一股巨大的、滚烫的暖流,从心口瞬间炸开,席卷了全身!每一个毛孔都在叫嚣!她呆呆地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,看着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、带着纵容和某种深沉情愫的光芒,大脑一片空白,只剩下那句「都觉『尚可』」在耳边轰鸣!

「尚可」……

这个他用来评价红油毛肚、评价螺蛳粉、评价小龙虾塘、评价她所有离经叛道的词语……此刻,成了他对她这个人……最独一无二的告白?

这……这算什么告白啊?!哪有人用「尚可」来定情的?!

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被这独特告白击中的、难以言喻的甜蜜,如同排山倒海般将她淹没!她的脸烫得能煮熟虾滑,心脏狂跳得快要蹦出胸腔!

就在她羞窘得不知如何是好,恨不得一头扎进虾塘里时——

「圣——旨——到——!」

这时忽然一道尖细高亢、打破一切旖旎的唱喏声,如同冷水泼头,骤然在虾塘入口处炸响!

「太后娘娘懿旨!赐婚镇北王侧妃——礼部尚书嫡女柳氏!着钦天监择吉日完婚!钦此——!」

什么?圣旨赐婚侧妃?!

柳氏?!

苏圆圆脸上的红晕瞬间褪得干干净净,血色尽失!她猛地转头,看向虾塘入口。

传旨太监手捧明黄卷轴,在侍卫的簇拥下,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。阳光落在那刺目的卷轴上,像一把冰冷的匕首,狠狠扎进了苏圆圆刚刚被暖意填满的心口!

她再猛地转回头,看向身边的萧景珩。

萧景珩脸上的温润和眼底的暖意,在听到圣旨内容的瞬间,如同退潮般消失得无影无踪!取而代之的,是骤然冻结的冰寒!那双刚刚还盛满纵容和情意的深邃眼眸,此刻只剩下骇人的、足以冻结灵魂的戾气和风暴!周身瞬间爆发出比北境寒风更凛冽刺骨的杀意!

他缓缓站起身,月白的衣袍无风自动。目光如同两道淬了冰的实质利刃,穿透空气,死死钉在传旨太监身上。

「你,再说一遍。」他的声音低沉到了极致,如同万年玄冰摩擦,每一个字都裹挟着雷霆之怒!

整个虾塘的空气,仿佛在这一刻被彻底冻结!连水底的小龙虾都似乎感受到了这恐怖的威压,瞬间缩回了泥洞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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